欢迎来到 短文词典网 , 一个优秀的优美短文鉴赏学习网站!

加入收藏

您所在的位置:首页 > 短篇美文 > 短篇小说

短篇小说

心因性记忆片段障碍症

分类: 短篇小说 短文词典 编辑 : 大宝 发布 : 04-03

阅读 :692

心因性记忆片段障碍症

他说了那么多,苏茜想,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侧过脸看着白建平,白建平睡的沉沉地,街灯透过窗帘映成散淡的黄花,那黄花在幽暗的屋子里像是挂在半空的……半空的什么?想不明白。
这场同学聚会是毕业以来的第一次。大家都是三十往上的人了,成家的居多立业的很少。酒酣耳热之际,大家一致公认白建平和苏茜是有车有房的钻石王老五,并吵嚷着两人应该是先立业后成家的楷模,现在缔结秦晋之好正当时。大家说,大家是同学,媒人又是大家,两人又事业有成还年龄相当,今天就算订婚吧,当大家面,趁热打铁。
上大学时,白建平和苏茜都有各自的恋人,毕业后溶入激烈的职场竞争也就各奔东西了。应当说,两人从求学到就业到职场打拼这些年,只是一般的同学关系,又是在不同的行业不同的公司,长期出差,交往很少,彼此并无“过电”的感觉,可今晚却相拥而卧。
都说业务员的话十句里有九句半是假的,那半句真话只是在做梦时才能漏出来,喝醉了都不会说真话,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测谎仪都测不出来。现在,苏茜想,她和白建平都是各自公司的业务经理了,什么阵仗没见过?可是,那英是怎么唱的?“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纷扰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今晚是怎么了?像那些“脑残”的90后似地,这么轻易就来宾馆开房间!也许,真是年纪不饶人,到什么年龄段就必须做什么事,该成家了。想想每年春节探家时,父母见到开着轿车的她的那种询问式的目光,那是真的盼望轿车里能随着钻出个小伙子来,还有远亲近邻的关于她婚事的探问和目光扫视,像从四面砸过来的排球乒乓球似地让她应接不暇,不舒服。还有这种探问引发的父母的喋喋不休的唠叨……该成家了。还有同学们……周莉的儿子三周半,唐宏盛的一岁零五个月,晓霞的女儿最小,六个月……该成家了。可是,白建平他……他也是这么想吗?他今晚说的那些……他为什么说那些?这是在试探她吗?也许白建平是真心,可是这么快就敞开心扉又说的都是那些事,真的是老同学相见一吐为快?这个人??白建平就是今后要托付终身的人?不是他又是谁?还要寻找多久等待多久?人们早就说过,大概所有的大龄青年到头来都得降低标准两相凑合,她和白建平是凑合吗?在别人眼里不是肯定不是,在双方父母眼里也不会是,肯定的。问题是,他和她……人们都说热恋中的情人智商会下降,她和白建平是热恋?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感觉?今晚是……一夜情?那又图个什么?
聚会散场,白建平和苏茜分别开车送同学,白建平问苏茜明天去哪儿,苏茜说去廊坊,白建平说我明天去保定,今天就别赶路了,留石家庄吧,明天一起走。于是两人相约在新天地宾馆碰面。先是在宾馆大厅的沙发坐谈,什么都谈,除了那些事。后来开房间时,两人似乎都感到进展过快,有点尴尬,还是白建平主动,温存地拥抱了苏茜。
“太快……太突然了……没准备……”。苏茜说。
“准备什么?”白建平问。
“大家就那么一闹哄……”苏茜说。
“顺其自然吧,”白建平吻了吻苏茜的额头,“我们都多大了?不小了,这种事……这个事……我们又不是那小男孩儿小女孩儿,不负责任的胡来,都这么大了,就顺其自然吧。”
“那……”苏茜眯着眼看白建平下巴的胡须茬。
“那什么?结婚吧。”
“嗯?”
“结婚。”
“嗯。”
白建平的胳膊勒紧苏茜的后臀抱起来,苏茜居高临下细细地审视白建平。这是个不错的男人,中等个儿,头发黑黑密密,大众化的五官,嘴唇有点厚,肤色恰到好处地透射出这个年龄段的男人的健康成熟,神态中有沉稳也有激情,这样的男人应该有个家。奇怪,上大学时没怎么注意过他,就是聚会的时候,大家闹哄着把她和他往一块儿撮合,也没有特别的感觉,脸红是脸红了,那一半是酒一半是大家闹得,职业经理人的素养哪能像个小姑娘似的羞人答答?可现在,苏茜的脸红了,是真的红了。
电话铃响。
白建平放开苏茜,按下免提。
“先生请问要按摩吗?”声音轻快甜美。
“不要。”白建平朝苏茜挤挤眼。
“好的先生,如有需要请打4800,再见先生。”
这才想起来,九点了,忘了吃晚饭。苏茜和白建平都不饿。
“我想喝酒。”苏茜说。
“我车上有罐儿啤,我去拿。”白建平的嘴在苏茜脸上贴了一下,“乖乖地等我。”
“喝啤酒撑得慌。”
“那喝干红。也有。”
两人喝蓝带黑啤、张裕干红,吃袋装的花生米、鸡爪。又聊了许久。
听着浴室里的水声,看着橘色壁灯射出的软软的光涂映在淡青色的壁纸上,苏茜想,白??他也是长出差的,接刚才那种电话他是有经验的……
他的却有经验,苏茜能感觉的到,可以说很熟练,真想问他这是跟第多少个女人了?可是苏茜也明白,自己也是经历过的人,这,白建平也不会体会不到。谁也别探问谁的从前,最好。缠绵激情过后,白建平一点不累,滔滔不绝地说着,苏茜软软地舒畅地偎在他的胸前,那是种欢悦过后的疲乏,疲乏过后的舒畅。
“你不累?在听?”
“一直听呢。”
“以后,我说以后,你要做全职太太,我要你把强势女人那一套都铲除,从头脑中铲除干净。”
“那可不行,我……不想放弃……这么多年的打拼……我可不想月月手心朝上跟人要钱花。”
“钱咱不讨论,不是问题。也真巧,咱俩买房都在保定,两处房,咱装修成不同风格,以后轮着住,还不够你收拾的?你……”
“哎哎哎,我打断一下,现房闲半年??有点经济头脑好不好?租出去好不好?”
“赞成!还有吗?”
“有,两处房,轮着金屋藏娇呀?猫捉老鼠呀!”苏茜抬眼看着白建平,又支起身子用手指点着白建平的额头。“都想阅尽人间春色??男人,这就是男人。”白建平捧住她的脸,嘴唇轻抿着她额头的一溜细发,“让我告诉你……你听我说……听我……”
“不告诉也行。”苏茜说,手指按住白建平的唇。
“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能猜到。”
“你说说”
“你的罗曼史。”
“知我者,茜茜也。”
“我知者,平平也。”
苏茜贴紧白建平,白建平抱紧苏茜。“我想说……”
“哎,待会儿再说……现在……爱要专,现在……我想要……要……”苏茜贴得更紧。
又一次的痛快淋漓。两人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一小时两小时,两人自然醒。白建平轻轻抚摸苏茜的肩头。
“想说了?”
“什么?”
“你那罗曼史。”
“嗯,我很兴奋,想都告诉你……你不困?……我一直没有这方面的听众,这种事的。”
“那说吧,我想听。”
白建平拥着苏茜,说了许多。说过了,又沉沉睡去,很香。
这就是男人,苏茜想。总想炫耀自己吸引女人的本事,引以为荣。又总想不让自己的老婆知道,可他,他说的又不全是炫耀,那些倒霉的事也说了。还有,苏茜想,他把我当老婆?尚未转正就告诉我他的那些事,那结婚以后呢?从此戒色?他是怎么想的?我只是个知己的听众?看看他,睡的那么香。
那么多一连串的问号有用吗?我也睡,谈不上谁骗谁谁玩儿谁谁占谁便宜。睡。
白建平又醒来,醒来就很清醒。苏茜睡得正香,这是个不错的女人,穿戴、肤色、体态,头发散溢的脂香都足以吸引男人,还有那双单眼皮的眼睛,炯炯有神,带有股子干练劲儿。女强人是有一点,但还不是真正的,还可以教化成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这,白建平凭自己的眼光能看出来,不会看走眼。同学,以前交往不多,都在职场历练过,都明白黑白冷暖,都有过那个事……不止一个……这算什么?……都想结婚了,那就结。还……还都过了三十的人了,累了,累了……我想有个家……苏茜也会这么想,肯定的,这就够了!喝了不少的酒,没有酒后困顿的一觉到天明,说的挺多,自己都说了什么?许多。为什么说?没多少理由,就是想说,可为什么跟苏茜说不是跟别人说?因为今后要成家??跟这个苏茜要成家,一家人要坦白,坦白从宽……自己很清醒,没说醉话……可是,为什么告诉未婚妻这些?就是有想说的欲望,不是坦白,不是自责,不是忏悔,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是求得怜悯,不是因为忠诚,不是为了换取对方也告诉隐私,不是……想说就说,跟别人就不能说,只跟,只能跟苏茜说。想不清楚为什么,也不用什么深谋远虑反复论证,一个人总得有个人听你说,职场这些年,说的虚言假话还少吗?有个能听你真话的人,听那种真话的人……求之不得呢!苏茜,她能理解,因为也是职场中人,别人??从20到30岁的别的女人,不一定??没把握能听懂,哪怕是个很弱势的信服你的女人。苏茜就是个……除了明摆着的角色,就是个……心理医生,就这么认定了。
那是白建平毕业不久刚开始跑业务的时候,女友提出分手,两人在女友所在的公司大门口进行了二十分钟冷冰冰的谈判。从头再来,天涯何处无芳草?白建平望着女友的背影,心里说,让你后悔去吧,哼!
一连几天,白建平的业务开展不顺。
这天傍晚,刚挨完经理一顿训又丢了手机的白建平,在湿冷细碎的秋雨中驾着摩托车,沿着国道往县城赶。雨水伴着风往脖子里灌,前心后背挤成一团地抖,夹克衫冰凉地贴在身上,手指僵木地拢着车把,手背和关节从里往外地生硬的疼。白建平沮丧、气恼、无助,可驾车仍不失小心,在这黑冷湿滑的雨天里,他知道应该小心,不能开快。迎面有车开过来,大灯一晃,背后有车驶过去,大灯一晃,路旁杨树的挺直湿滑的躯干在车灯的扫射中若隐若现,公路的边沟又宽又深又模糊,隔着空旷的田野,远处有村庄的灯光,雨在顽固的下,耳朵里灌满了风声又吵杂的什么都听不见。只想尽快回到旅馆??放下这破摩托??800块钱买的二手货,擦一把脸,吃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煮方便面带涡俩鸡蛋,然后钻被窝。他妈的,自从跟她分手就不顺,分手是早晚的事,感情这方面没什么了,可是,他妈的,偏在这时候提分手!引的一连串的不顺!
不知不觉中,白建平的车在飞驰。
县城的北外环,一个砌成花坛状的种有花木的交通大转盘,四下里灯光交错,马达声嘈杂,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影,就是人影,一跳,砰的一声!又一声,车子摔在地上摩擦翻滚的哗啦声……
交通肇事。白建平被拘了四十天,家里给凑足了8万块钱,公司也出了钱又托了人情,事情了结,双方责任。据说,死的是个16岁的女中学生。
白建平调到山西市场,业务进展不错。
那场事故的阴影也慢慢散去一些,可是,在汽车火车上,在旅馆里,在街上,在客户那里,每每看到十五六岁的女孩,白建平就一阵阵心悸,有时会像做白日梦似地见到满脸泥水和血迹的那女孩在眼前晃。他还感到似乎是失去了性的冲动甚至欲情。他白天拼命工作,晚上喝酒,喝21金维他,喝汇仁肾宝,渐渐地,他可以安眠了,也恢复了对女孩子的兴趣。从一本心理学书中,他了解到,要想彻底消除心里的阴影,必须直面女孩子,必须跟女孩子有切肤的接触。那么,再度恋爱之前??正正经经地恋爱之前,他应当有那么几次。
这种事很容易,但也听说有被设局敲诈的,山西人生地不熟,得挑选。
一天下午在太原车站,一个五十来岁的黑脸妇人凑近白建平悄声说:“老板,要临时休息不?保证干净,安全,还便宜。”“在哪儿。”“不远,广场对面儿。”“你们是设局的吧?”白建平故意显出很懂行,“哎呦老乡,你看我都多大年纪了,我能那么干?一听口音我就觉着亲,咱们河北老乡呢,我能坑你?咱们认个老乡,你出门在外有事我还能帮忙呢,这车站这一片儿,我还认识不少人呢,派出所的所长我也认识,保你安全。”那妇人一脸诚恳像。“什么价?”“五十。”“就五十?”“就五十,没其他烂七八糟的,完了事你就走。”“那……”“跟我走……”
一幢大厦的地下入口,有吧台有房价表有标明暖气淋浴彩电俱全的招牌立在那儿,走廊静静的没个人声儿,房间很小很干净,横条的窗户镶在屋顶下,顺窗口望出去,外面,明显的是地面。那妇人让白建平稍等,又跟白建平要了根烟,走了。
小姐来了,白建平问多少钱,小姐说五十,白建平有点放心了,把小姐揽在怀里。小姐化的很浅的淡妆,眉清目秀,扎马尾辫,牛仔裤,红毛衣,白色的羽绒服。白建平想悱恻缠绵一番,小姐推开说,屋里太冷,快点吧。
的确很快,很快就完事了。小姐的一系列言行都很职业,很快又穿戴整齐。白建平意犹未尽地逗弄小姐的胳肢窝,说你嫁给我吧,小姐挡开白建平的手说,我不信你没老婆。白建平要给钱,小姐说在吧台结账,那么,走啦大哥,再见。
像影子似的,小姐不见了。白建平微微叹口气,弯腰系鞋带。门开了,进来三个人。
三个男人,一个瘦长的坐在床头拿出笔和本子,两个立在那儿,一个尖下巴,眼细长的那对拳头挺大,另一个矮胖的体力很充沛的样子。白建平噤住,他明白上当了。
“说说吧,怎么解决?”坐着的人说。
“什么?……你们……我……我不是已经……”白建平嘴里又干又苦。两个立着的人扳住他,很熟练地掏出他的身份证和钱包、住宿卡。坐着的人假装抄写身份证号。
“我……刚才……我给钱我,你们……”白建平舔舔嘴唇,使劲儿吞咽了一下。
“你说吧,是去派出所还是报你单位?还是罚款?”
“不是说好了五十?”白建平气吁吁地说,又转念一想说,“我们经理还在旅馆呢,钱都在他那儿。”
“什么五十?谁说的五十?人家小姐服务才挣多少?你这是碰到我们了??算你便宜,弄到派出所去起码得罚你五千!还得通知你家里和单位。”
“我没多少……我没带……”白建平的钱包里只二百多的零钱。
“找揍!”一个人喝到。“自己掏,全掏出来!”另一个人喝到。
“我认栽。”白建平掏出钱。“一共八百。你们把身份证还我。再有钱就在我们经理那儿呢”
三个人交换眼色,其中一个搜遍白建平全身,包括鞋里还有防盗裤衩的拉链兜,又搜出九百块。
“走吧!”一个人扔给他身份证和旅馆住宿卡,把他的手机拿在手里翻了一下,“太次。”也扔给他。
白建平仓皇地逃回旅馆,他在服务台寄存的包里还有张银行卡。
他自然不敢报案,可是他不想放过那个拉皮条的黑脸妇人,走着瞧,他妈的。
三个月后,终于有一天他瞅准机会在车站大庭广众前,狠狠抽了那妇人一顿耳光!那妇人并没有认出他来,她骗的人太多了,趁她还没有缓过神来,白建平就消失在茫茫人流中。
总算出口气。
以后,白建平告诉苏茜的以后是,他再也没有被敲诈过,在这方面。
他告诉苏茜,只要是男人没有老实人,老实也是假假装老实人。他是男人,彻头彻尾的老实规矩,他做不到,真那样也做不成业务经理,真那样也太窝囊!可这些年来,他懂得怎样小心,他是在跑业务中玩儿过各地的小姐,但没陷进去不自能拔。他是与自己追的女孩和别人介绍的女孩谈过恋爱,一个还打过两次胎,但都结束了。回忆起来,他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想成家的冲动,现在,好了,有了苏茜,该成家了。以前的事都让它过去,他是认真的,现在是,从今往后也是,从今往后他要好好过日子,好好为这个家??肯定是他和苏茜的家去打拼。两个人,没有比他和苏茜两个人更适合组成这个家的了。还有,他要是不真心,也不会把什么都告诉苏茜。
天渐渐亮了,白建平和苏茜仍在甜美的睡。
他们会结婚吗?很可能。白建平选的对,苏茜是个好听众,也许是半个心理医生,这样,白建平就不用每年在一定的时间内??每年的秋天下雨时,在心理诊所门口徘徊好几天了,也不会在每年的那几天里辗转反侧地失眠了。他告诉了苏茜他的以前,他可以安心了。
问题是,他患有心因性记忆片段障碍症,在巨大的心理重负下,他把不愿意直面正视的残酷现实深深地封存起来,同时又不自觉地演绎谋划另一种情节过程来填充那段“失忆”的空白。他不愿意想的事,潜意识里就会干脆“忘记”。他没能如实告诉苏茜的是,他是交通肇事逃逸,撞死人后成功脱逃,不留痕迹。而引起肇事的最主要原因,是和女友分手后的泡小姐被敲诈,事情的演变公式是:和女友分手心烦意乱??企图通过嫖娼来排遣郁闷??被敲诈后的愤懑与偏执??神思恍惚中的交通肇事??肇事之后的更加愤懑与偏执,他报复那黑脸妇人的也不是一顿耳光,而是在一天晚上尾随她,在一个街角拐弯处极快极有力地狠劲儿抓住那妇人的头朝墙上撞!那妇人,据两天后的《都市晚报》载,额骨粉碎性骨折,警方分析是因遭抢劫或报复被杀,并悬赏征集线索。
白建平会在今后的某一天告诉苏茜这些吗?也许会,也许永远不会。
2018年1月25日










下一篇:断肠散 下一篇 【方向键 ( → )下一篇】

上一篇:搜身 上一篇 【方向键 ( ← )上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