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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断肠散

分类: 短篇小说 短文词典 编辑 : 大宝 发布 : 04-03

阅读 :757

断肠散

今天,邵国伟觉得,今天机会来了。东西和计划早准备好了,就等机会了。

这一带以高庙镇为中心的养殖量在全省都有名,方圆五十里范围内规模不等的肉鸡养殖小区、大大小小的蛋鸡场、鹌鹑场、养猪场、养兔场星罗棋布,据估计有上百万的存栏,高庙镇成了这一带养殖业的产品集散地和服务中心,光镇上的兽药店就不下十五家。

前些日子,镇上发生了一起一家四口灭门惨案,那是开兽药店的老于家。现在二十多天过去了,还没破案。这事儿,给镇上的各家门店造成的恐慌一直持续着,尤其是开兽药店的,大家都加强了防备,有的装监控摄像头,有的安防盗警铃,有的门窗焊加粗钢筋,有的买来钢制的狼牙棒。因为案发是在夜里,药店的后院还养着狗,据说当晚没有人听到狗叫或大的响动,于是就有谣传说那是熟人作的案,可是谁有这么深仇大恨呢?把一家四口都砍得血肉模糊!于是谣传就说那是开兽药店的同行雇凶杀人,同行是冤家嘛,谁都知道。警察在侦破排摸时也朝这个方向做过尝试,可找不到证据。于是有人就猜测,这是某某人干的,某某人说不定哪天就让公安带走呢,还有人猜测下一个会是谁家被砍,闹得大家见面彼此的眼神都有点不自然。可谣传归谣传,这生意还得做不是?大家小心就是了。

今天,迎财兽药店的老板阎洪军挨家挨户的通知镇上的兽药店主,中午十二点在“木炭火锅鱼”聚个齐,大家商量点事,还请了工商所和畜牧局的人。这阎老板五十多岁,开兽药店二十多年,在镇上颇有声望。

邵国伟与阎老板是姑表亲关系,当初,做为姑表弟的邵国伟是在表兄阎洪军的帮衬和指导下干上兽药经销这一行的,如今十年过去了,两家的关系搞得很僵。

邵国伟在开业前曾到省农大禽病技术培训班进修一年,又跟着表兄门市上的厂家派驻技术员学了一阵,表兄还把一些跟自己熟的养殖户介绍给他,所以他店开起来也颇顺利。

渐渐的,镇上开店的多了,竞争激烈,他和表兄总还能互相扶持照应,虽然两家各开各的店可两人协同动作争取客户,那别人还不是对手。邵国伟也往往是以表兄的经营意思为主,不能让别人钻空子,更何况表兄还是他在这行的引路人呢。不过,不同的人在为人处事上不会总一致,跟阎表兄比,邵国伟是属于“少壮派”的,相比之下脑筋更灵活更注重眼前利益,渐渐的,两人在经营上有了分歧,开始话不投机,渐渐的,邵国伟感觉到表兄的做法是自顾自还抢别人的生意。比如,阎表兄坚持不图便宜进假药,阎表兄起早贪黑地开着车四下里串鸡场,他带着兽药厂家的技术员总比别人先到先看病先下药,且鸡病的治愈率又很高;不仅如此,阎表兄允许养殖户买药赊欠的数额大时间长,结算时抹掉的零头也多,逢年过节送养殖户的什么厂家印制的挂历、套头衫、带电子表的多头圆珠笔也比别人家多,质量好。阎表兄还与厂家联手搞产品摸奖促销活动,请兽药厂家来技术专家给养殖户讲课,还有来店买药以厂家名义赠药赠疫苗等,这都比别的药店搞得人多势众红火热烈,因此,阎表兄的迎财店口碑好,回头客多。连畜牧局免费下发的防治禽流感的疫苗也是由阎表兄的门店统一发放。可邵国伟认为阎表兄并不懂技术,只是靠年头长了拉拢些人际关系,搞个小恩小惠,他自信比表兄有技术更懂行,只要他从技术上胜过别人,那他一定会比别人包括表兄做的长久兴旺。

邵国伟用许以高薪的方式把阎表兄店里的技术员挖了过来,他告诉这技术员,两家是亲戚,在谁那里做都一样,再说,能多挣钱为什么不来呢?阎表兄也不会计较什么。

阎表兄确实没计较什么,虽然很生气,也的确说了邵国伟几句。可做生意是靠人脉,技术员有的是,何必闹得大家不愉快呢?

生意上的事往往会影响人的情绪,影响人对人的看法判断;收入的月季起伏又使人容易把不旺的原因归咎于别人,在镇上做生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会影响各店家家人彼此的关系,这是小镇文化的一条。渐渐的,不仅邵国伟和阎表兄的关系趋于疏远冷淡,两家的女人和孩子也来往渐少,再往后,连年节的礼节性来往也停止,与此同时,镇上的好事者开始传言两家互相攻击低毁的话,而两家的女人又都很强势又都不约而同地相信这些话,再往后,许多与两家熟识的养殖户也有了议论,什么谁家的药净假的呀,什么谁家的药进价才几块而却卖几十块呀,什么给谁家的鸡看病看的不对,让人白花了冤枉钱呀,搞得阎表兄和邵国伟都很郁闷。为了这事,两家的女人还吵了起来,女人们之间的吵架是拿不住尺寸的,吵的时间长次数多了,放各种狠话也就在所难免,直到有一天阎表嫂骂出了令邵国伟夫妇忌恨的似十世深仇的话。

邵国伟夫妇生有一女,是个智障儿,有十四五岁了,没上学,在街上玩时常受人奚落欺负,而这两口子又争强好胜心特重,一直想在方方面面超过别人,至少不比别人差,可偏偏在生育方面总不如意。邵夫人这些年曾又怀孕四次,一次流产,一次葡萄胎,两次生出的孩子后背有个深洞——自然不能活。为此,邵夫人算过命,据说那算命的告诉说,这是有人“方”她咒她,建议她搬家走人。

自然而然地,邵国伟夫妇认为这与生意上的对手有关,谁呢?谁会盼着他们搬走好腾出市场空白来?两口子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阎表兄夫妇。但是,阎表兄毕竟帮过他们,他们入这行还是阎表兄领的路,不是,不是表兄的事,是那个娘们儿——阎表嫂。阎表嫂厉害,得理不饶人,看钱看的重,不是个东西!

有时候,街面上的传言比短信要及时,有人说,邵国伟夫妇之所以屡屡求子不得,那是因为他们行事不仁不义,做人太差,正因为他们做事太绝太损,所以老天才让他们绝后!连生个闺女都是傻子!这又是谁说的?不用追问,自然又是阎表嫂。为此,邵国伟找到阎表兄理论,阎表兄说,你是个爷们儿,我今天说你几句,那老娘们儿家扯老婆舌的闲话你跟着掺和什么?你这不是让别人看笑话?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沾着连着的亲戚,两家生意上互不侵犯也就算了,干嘛整天吵这个没用的?累不累?烦不烦?你嫂子她是那人吗?再怎么说也没有咒亲戚的,我说你们还懂不懂点事?

邵国伟知道表兄说的有道理,可挨了一顿抢白总是气儿不顺,回家来跟邵夫人一讲,又惹得夫人一顿数落,说来说去,都是那个坏婆娘嫂子,不怨表兄。

一天,在集市上买菜时两个女人走了个碰面,邵夫人一肚子怨恨不知不觉地就顺嘴骂了出来,不得好死的东西!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死她!丧天良的咒别人,自己不定哪天不得好死呢!阎嫂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指桑骂槐谁不会?忘恩负义的东西,不知好歹的东西,老天长着眼呢,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遭报应!连个正常孩子都掰不出来,老天真开眼!生个傻子没人要,一辈子开不了花,一家子锅里吃锅里拉算了,再弄出个傻子来往下传吧!

邵夫人气得病了半个月。

越想越气,邵国伟觉得非出这口气不可!

邵国伟是这样一个人,他一但恨上谁,那一定是这人可恨的事实本身加上他自己的想象,形成叠加放大效应;此外,他还会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像放电视连续剧似地演绎怎样去惩罚这人,久而久之,那想象中的惩罚场景逼真,细节充分。在他上初中的时候,他因为恨一个同学或一个老师就偷其钥匙扔进粪坑、扎其车胎或拧松车轮的后轴螺丝、撕烂作业本、在门把手上抹屎。每当这些惩罚奏效时,他就会得到极大的满足。而这些惩罚的实施就是在他头脑中经过多遍加工的结果。成年以后,类似的小动作少了,又因为忙于生计,困于环境,他在这方面可以说是“金盆洗手”,虽然想象力还十分丰富。现在,太可气太可恨太欺负人了!无毒不丈夫,非惩治不可。

可是,不能莽撞,咱是对着那个臭娘们儿,让她不得好死,不伤及表兄和孩子。邵国伟认为自己既冷静又够大仁大义了,下一步,要打算打算怎么惩治那个臭娘们儿。

邵国伟认为刀劈斧剁地去犯罪是低智商,指东说西的骂糊涂街是妇道人家,做的点滴不漏才是真本事。事情已经定了,心态反倒放平了许多,要做好这事,就要设计一番。一是要有东西——不能是什么刀斧棍棒类的工具,那也是证据,东西要用的不留痕迹。二是要有过程——主动跟表兄表嫂和解的过程,让外人看着化解了对立的过程,没了对立谁还会想到惩罚报复呢?谁还会防着你报复呢?谁还会认为是你报复呢?三是要有机会——接近那个臭娘们儿不显山不露水地下手的机会。

东西,邵国伟备好了,五万块买的。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液体,装在带喷嘴小瓶子里,叫断肠散。据介绍,这东西给人服用后六天之内无任何反应,总之一切正常,可到了第七天药效突然发作,腹痛难忍致人死亡。据说,死者的肠子会水肿崩裂成一段一段的,而药物成分会迅即代谢分解干净。六七天的时间里,少说也得吃十八顿饭,还不算零嘴儿酒水,谁能准知道是吃了什么?什么时候吃的?食物中毒呗……

过程,邵国伟这些天一直在劝解邵夫人——当然不能让邵夫人知道真相,女人是经不住事的,还不得吓死?当然也会很解气!可是,只能解气而已。要劝夫人放宽心胸不记仇,夫人当然会很执拗,跟那臭娘们儿不共戴天势不两立!要和解也得她先上门,她先道歉!那正好,对表兄对表嫂对外人都可以宣传这一套,让外人都知道两家差不多快和解了,他们不想让外人看笑话。

最近,邵国伟告诉外界,邵夫人在他的劝解下也愿意和解了,只是要等一段时间,现在两家还不照面不来往。

机会,今天机会来了。

“木炭火锅鱼”是镇上新开的饭店,窗明几净的包间里有股子涂料的刺激味儿。正午的阳光铺进半个屋子,屋顶上的残雪被晒得滴滴答答地顺屋檐淌落,人们落座后,阎老板开宗明义说了二十分钟。阎老板的大概意思,一是咱卖药的要互相关照,大家要防人之心不可无,又要少得罪人。这次镇上的案子还没破,多惨!二是要统一想法统一说法,现在有的养殖户贪着多赊欠——说什么的都有,说下一个该轮到谁家了,说不定哪天把哪个当凶手抓走,那人死账烂就不用还了,听听,咱还不能这么下去,不能放这个口儿让人当羊宰!不再赊欠,快过年了,大家都追账不再欠!三是被杀的老于家,咱们的帮帮,怎么帮呢?都说人死账烂,咱们帮着探听探听,看谁家欠着老于家的药钱,呕,这不工商的畜牧局的领导今天也到了——还有件事,老于家的药能退回厂家的不多,咱们大伙分分,照出厂价,这也是帮帮同行吧,老于的老爹老妈都快七十了,摊上这个事,遭这个罪,老于家是两代单传……

大伙对阎老板的说法都表示赞成,平日里同行有竞争可还不是冤家,出了这个事谁还能袖手旁观?动物还知道兔死狐悲呢,只是公安应该尽快破案。

借席间碰杯的机会,邵国伟当众和表兄说下午要去看看表嫂,表兄表嫂这些年没少帮衬他,他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至于说表弟妹,那也不是说不通的人,再有十天就过年了,等过年的时候他和表弟妹还有孩子要去拜年。大伙说,这才好,这才是明白人,你看老于家,家破人亡了,还争什么?什么恩怨都没了,人呀,还就是活着的时候痛痛快快的,谁跟谁有什么深仇大恨?来来,干!

阎老板自然也高兴,当众多有面子!还有亲情!“姑表亲辈辈亲砸折了骨头还连着筋。”

阎表嫂爱吃个零嘴儿,尤其爱吃糖葫芦——麻山药的。

邵国伟开着面包车带上智障的女儿买了几串糖葫芦来表嫂的药店“恢复邦交”。现在这个时候买大礼显得太郑重其事,非年非节的又是“恢复”的初期。带上孩子弄点小吃,自自然然先套个和气,谁也会这么想。

这镇上只有一家坐商开店卖糖葫芦的,其余都是自行车串街叫卖。这糖葫芦店据说是在保定学的正宗冰糖葫芦手艺,为了与众不同,糖葫芦在裹粘糯米纸外还备有彩色玻璃纸的套罩,拿在手里既防尘又好看摘取也方便。邵国伟买了两串山里红的两串麻山药的,分别套上粉、黄、绿、红的纸罩。

在汽车里尽管有茶色玻璃的掩映,邵国伟还是伏附下身子迅速操作:抻下粉色纸罩,掏出小瓶对着麻山药轻按喷洒,又重新套上纸罩,将小瓶塞回裤兜。然后,把四串糖葫芦攥在手里看一看,小心翼翼地交给后座上的女儿——一手两串拿好。他嘱咐女儿举着拿好别碰了,到大娘家,把粉色的给大娘,记住啦。

女儿点点头。女儿虽然智障可能分清颜色。

邵国伟开着车几分钟就到了表兄的店,眼瞅着傻傻呼呼语言混论的女儿把粉色的那串递给了表嫂。大家——表兄、表嫂、邵国伟和傻女儿都举着一串边吃边聊,傻女儿在一旁还哼哼唧唧地唱着什么。其他的一切都算顺利,什么恩恩怨怨的,是灰就比土热,表嫂也有些感动,总之,一切都在设计中。

不过,邵国伟的计划有一点疏漏,就是在他开车的时候,出于好奇,傻女儿抻下粉色的纸罩想看看爸爸往麻山药上喷了什么,没什么,真的没有什么,傻女儿又抻下绿色的纸罩,也是麻山药的,看看,也没什么。在她重新套纸罩时,把粉色的和绿色的调换着套了。

邵国伟不仅不知道这一段,阴差阳错的,他吃的正是喷了断肠散的那串。

一天两天三天……,邵国伟控制着与表兄家人一律没有近距离接触。

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表嫂还是好好的。

邵国伟怀疑那药是假的,上当了。

就在第九天——年三十的晚上,邵国伟忽然剧烈腹痛的昏死过去,是表兄开车把他送到县医院,这一抢救就是十来天。命虽保住了,可病因一直查不出来,病也治不愈。以后的一个来月,邵国伟总是腹痛腹泻,时轻时重。有一天,经保定、石家庄、北京的医生会诊,得出个结论:邵国伟得的是克罗恩病。

克罗恩病,又叫节段性肠炎或肉芽肿性肠炎,据说是西方人才容易得的一种肠道病,病因不明,据分析可能与饮食中的某些未知成分刺激有关,无特效药可防可治,潜伏期可长可短,患者结肠和回肠先是发炎水肿溃破出血,后逐渐呈现糜烂和肠梗阻,疼痛异常。糜烂部位还会顺肠道迁延,重症病例不及时治疗会有生命危险。而目前有效的治疗是手术——切除病变部位,但术后复发率高,只能再发病再切除,患者的肠道会因治疗而一再切断变短,终致消化功能紊乱营养不良而死。

2018年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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