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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胡兴法｜唢呐
文/湖北宜昌/胡兴法
冬天晚上，晚饭刚过。
突地有唢呐声响起，有些远。像家乡彭伯的山歌，从山的那头缭绕到这头，远但清晰。
唢呐声在哪里？我一下惊觉，如同夜半从梦中坐起，我得去看看。
聚起神儿，循着遥远的声音,我的耳朵终于锁定，在秭归新城的南门广场,有一个唢呐手，鼓吹着这个冰冷的寒夜。
“走吧。”我对女儿盈儿说。
学二胡的女儿听我这一鼓动,像只夜鸟,扑腾一下，欢快地飞出了屋子。
我们扮成打球的父女,出发了。目的是寻找到这声声的唢呐。
深冬的夜,比水还凉，我们像跌进了一个冰窟。
唢呐声仍在夜空中缭绕，一声声地嘹亮……
小跑着赶到广场,唢呐手披一身夜的色，出现在我们眼前。
这是一个约摸六十多岁的老者。低着头，鼓着滚圆的腮帮，持一柄暗红色的唢呐，边吹，边徐步地走着。聚精会神，他根本无视我们的存在。
看来我们打球的伪装，实属多余。于是贴近了他的唢呐，几米之外，真切感觉他声音的高亢。
唢呐一声声缠绕在夜的漆黑里，像攀缘的菟丝子。
我疑心老者哪来如此饱满的气息，声声的嘹亮，一道道划破了冬夜。高亢、嘹亮、婉转，让我震撼，让我俯首帖耳。
我与女儿庄重地立在一旁，听老人的独唱。我们不出一点声。声声唢呐，让人想到老家苍苍莽莽的群山，还有那一闪而过的红盖头，红喜字，以及红棺木旁，那最后的挽歌。
我听过他吹奏的这支曲子。这是满满一曲欢快的歌，在农村，婚嫁大礼上的曲子。节奏简单，明快。在乡村，唢呐是最适宜表达情感的乐器，也是农村唯一的吹奏乐器。
我通晓他鼓鼓腮帮下的韵律。年轻时，他定是一个出色的吹鼓手。一段三尺万年红布向肩头一挂，嘹亮的唢呐声中，送走多少人家的姑娘，又迎来了多少人家的媳妇。或者，又吹响了多少人生谢幕的挽歌。
在老家，主人给吹鼓手的一段三尺万年红布，是表达谢意的最高礼仪。
我猜想，老了，他随儿女迁徒到了新城，包括这柄暗红色的旧唢呐，包括这些曲子——或是故乡……
想更近地贴近他的音符，倾听更多的身世。
于是，冰冷冬夜里，唢呐声温润了故乡，一条解冻的小河流进唢呐声里，我的心像一朵大喇叭花开放，如唢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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